等房门嘎吱一声又被关上时,屋内响起了脚步声,屋后那道朱雀缠云屏风后走出一男子。“你也听到了,此事与那女子无关。”吕济民开口说。“多谢吕大人。”眼前的男子正是朔州卫防御史沈缚。五年前一身傲气的少年郎,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尖锐与锋芒,深邃的目光里,让人不知所踪,唯有修长高大的身材和棱角分明的轮廓里,依稀可以看到往日的影子。吕济民心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,“你也无需谢我,就当是还了当年沈老将军的恩情,从此你我二人再无瓜葛,下次相见,我也不会手下留情。”“往后定不会再叨扰您。”说完双手抱拳行了一礼。吕济民抬手抚了抚胡须,“沈缚,往事一切皆为过往云烟,你又何必耿耿于怀。”尽管心里早已经像死水一般寂静,偶尔听到了这些还是会有一丝涟漪,沈缚脸色僵冷说:“大人说笑了,往事已成空。”吕济民一怔,轻轻的叹口气,“唉,早日回去吧,莫让上面察觉了什么。”“沈缚明白,告辞。”说完从另一边门离开,背影苍劲,深邃空灵。另一边陈嘉禾终于走出了府门,深吸一口气,忍不住回望回去,衙门的大门已经紧闭。外面熙熙攘攘,周围都是叫卖的声音,感觉自己一点一点的回到了现实,终于舒下心来。被关了这么久,都没有吃东西,摸了摸兜里仅剩下的五文钱,来到一家卖面条摊上坐下,“小二,来碗面。”“好咧。”小二一边收拾着桌子一边说,“这会儿人多,客官您稍等。”“好。”铺子里人坐的满满当当,几乎找不到一张空桌。陈嘉禾静静等着,今日本该一早去孟府授课,一日未归,也不知孟府可有派人前来询问,心里正思索着,突然眼前一团黑影将自己笼罩,接着有人坐在了自己的对面。此人正是刚刚从府衙出来的沈缚,低头看她,见她眉头轻蹙一瞬,一双水光潋滟的明眸定定地望着自己,忍不住放轻了语气,道:“姑娘,在下可以在这搭个桌吗?”眼见对面的男子已经坐下,陈嘉禾只能微微欠身,以示无妨,却不知为何,眼前这个男人总让自己觉得有股熟悉的感觉。“小二,这儿来碗三两牛肉面。”对面男子说,他的语调里带着点边塞来京的胡人的韵调感,听起来带点沙哑。陈嘉禾心里一颤,抬起眼帘,看着。这暗哑的嗓音让她想起了几日前在孟府遇到的神秘男子。随即又低头否认,虽然语调上有些相似,但那日男子说得可是京都的官言,一听就是久居京城的人。相比较陈嘉禾内心的纠结,沈缚却是一眼就认了出来,眼前的女子和记忆中可怜兮兮、身姿纤弱的身影交叠,原来长得这般好看。白皙的脸庞未施粉黛,眼波流转间,犹如清水出芙蓉,柔和中透着清澈。乌黑长发用了根白铜簪子高挽着,有些怕冷,身上一件水色衣裙,为了方便行事,袖口妥帖的收紧。这时小二将煮好的面端了上来,刚出锅的面条还飘着热气,她拿起筷子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,软嫩的小嘴轻轻咀嚼着,要是自己两三口就吃完了,难怪长这么瘦。沈缚面无表情,收回目光。那日孟海晏说府上并没有叫李桃的婢女时,早已将人抛之脑后,没想到今日就又见面了。很快沈缚的面条也端了上来,一时间桌子上只有轻轻的咀嚼声,沈缚看着吃着随意,拿着筷子的手骨节分明,可吃饭的仪态却不粗俗,一碗面很快就见了底。眼前的男子吃完就安静坐在旁边,陈嘉禾以为在等人,直到自己终于吃完准备离开时,对面的男子也站了起来。他长得实在是太高大了,自己只到他的下颌线,整个人像拉满了的弓,气势凶悍。“姑娘可知这附近哪里做买卖可行?”陈嘉禾诧异的看过去,这个角度刚刚能看到男人高挺的鼻梁,向左峭壁的高峰似的。“前面几步之外就是京城的府衙所在,每日周边都有小吏巡逻治理,禁止商贩买卖。”陈嘉禾解释道。沈缚眉头轻拧,“哪可还有其他人流量大的地方?”“如果你要做生意的话,不妨去八方集市看看,那里商贩云集,每日都有来自五湖四海的人。”沈缚眼神闪烁了一下,“多谢姑娘,只是在下初次来到京城,人生地不熟,姑娘可否带带路?”陈嘉禾沉吟了一会儿,“公子抱歉,在下还有要事在身,实在是走不开,你可以问问其他人。”沈缚手指微微动了两下,眼前人两颊晕红,眼神充满了戒备和怀疑,心里了然,说道:“无妨,多谢姑娘。”声音冷冷的,说完转身离开。看着沈缚离开的背影,陈嘉禾转身往自己家走去。并非是不愿意向旁人施以援手,只是自十三岁那年唯一的祖母离开后,陈嘉禾很快清楚一个软弱的孤女最是好欺。有时候稍有差池,就会将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,所以只能给自己裹上一层又一层外壳,才能躲开那些伤害。初春朱红的太阳升起,朦胧的金光洒在地面,却从未照进过风平浪静的心里……另一边,沈缚刚走进巷子里,一道黑影便悄悄地尾随其后,沈缚轻轻的向后瞥了一眼,并未理会,等过了拐角才停了下来。身后的黑影也紧跟其后的停下,立定后,抱拳朝他行礼,“大人,已按照你的指示,严查了范老进京后的动向。”沈缚问:“可有什么可疑的地方?”来人回答:“范老进京后,一直流落在城外的兴化庙,因有喜事的妇人常在那儿施粥,所以庙里白天常常有乞儿,属下拾了些手段,从一个小乞丐嘴里问出,范老进城的那日,恐是遇到了什么麻烦,回到兴化庙后整日惶恐不安。”“这是从尸体手里发现的纸屑。”说完恭敬的递了上去。一个无亲无故的乞丐,投案的状子可能刚递上去就放一边了,谁还会去管他的尸体。沈缚接过纸屑,依稀可以看到关税则几个字,像是官方书塾里面的东西。他沉吟了会儿,吩咐道:“在京城找个地方偷偷将他埋了,活着的时候就想回到故土,现在也算是如愿了。”“是。”来人回答。沈缚接着吩咐:“庙里的人都撤了吧,派几个人查一查文渊书院有没有行迹可疑的人,特别是那些近日总是进出的人。”摸索着手里的扳指,沈缚忽然问道:“宋怀南那边没出什么乱子吧?”来人忙道:“宋大人已按照你的吩咐行事,不日将平下天猷两部的内乱。”“嗯。”沈缚淡淡的回应了一声,“下去吧。”“是。”来人行了个礼,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。